楊戩依舊是一身銀鎧，我看著他從神殿出來，忽然有些恍惚，明明還是那張臉，那道眉，那雙眼，怎麽就會不一樣了呢？為什麽現在做事情那麽狠辣決絕？千年的時光，難道就能把一個仁義傲氣的少年打磨成了一個冷血殘酷的工具嗎？我突然念頭一轉，或者說其實這才是他真正的性子，我喜歡的那個仁義睿智豪情萬丈的楊戩不過只是我期望的楊戩，只是他現在沒有按照我的想象走，所以我惱怒，我氣憤。一切不過只是我的小心思沒有達成的不甘，但這一切又關他什麽事呢？

我嘆了一口氣，想當初我還說楊戩不過是沈迷於他心中的幻想，現在看來我也不過如此吧？

突然我覺得好生無力，不知自己該用什麽樣的面目來面對他，但一想到被他傷害的人，我強打起精神，迎上前去：“你把天蓬元帥怎麽了？”

他看著我，不快的說：“那個豬頭，你就那麽放在心上？”

若是之前他這樣的口氣說話，我想必當場就惱了，而此刻我心思大亂，只能扭頭不看他，冷冷的說：“天蓬元帥雖然長了個豬的身子，但他卻有顆人心。”

他無奈的說到：“我也是身不由己，我曾經建議天庭修改天規可是他們不聽，對於天庭，我和你一樣失望。”

我不解的看著他，反問道：“既然你那麽失望，那你為何還助紂為虐？”

或許是我的話觸動了他，他惘然若失的說：“一個空有一身本領的人，卻因為母親的過錯不被人重視，他整天像一個幽魂一樣，在三界游蕩，既不能像一個凡人一樣享受天倫之樂，也不能像妖魔一樣肆意妄為，更沒有幻想過要淩駕於什麽人之上，你知道他的心裏有多苦悶嗎？甚至於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存在與天地間，他之所以活著的唯一理由，那就是每到夜晚，便會有一道美麗的月光，灑落在他身上，像一只輕柔的手，撫慰著他的心靈。而為了那道月光，他什麽都可以放棄，別說是司法天神，即便是三界主宰，他也不屑一顧，可是你，卻斷送了他最後一點希望。”說到最後，他的眼睛望著我，眼中飽含深深的愛戀與指責。

我不由自主的避開視線，實在不想再和他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，狠心說道：“我不知道有什麽原因，有什麽苦衷使你現在做事如此狠辣。你當司法天神的目的，難道就是為了逼著你的親外甥走上你當初的老路嗎？”

“你！”他惱了。

我不理他，又徑直說到：“當年你接下天庭的大印，眾人都說你忘恩負義，但我卻願意相信你從來沒有變過。在廣寒宮療傷時你對我說的話言猶在耳，可如今我竟眼睜睜的看著你抓走了天篷元帥，殺死了四公主，追殺自己的親外甥！”

“我是為了維護天庭的秩序大義滅親!”他大聲的反駁我。

“天庭秩序？”我嗤笑，這些冠冕堂皇的話，當我是三歲小孩嗎？“你可以以妨礙公務為由殺死四公主，但你沒有權力驅散她的魂魄！我告訴你，東海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。”

他不屑的的說：“為了追捕沈香，哮天犬也許已經殉職了，東海要是打官司，讓他們盡管來吧！”

看來他是執迷不悟了，我本不想在多說什麽，但想到今天來的目的，還是柔聲勸道，“既然這樣，我也只好告辭了，但是凈壇使者，你就把他放了吧？”

“他包庇沈香，觸犯了天規，我不能放人。”他冷冷的拒絕。

“他是佛門中人，不能見死不救。”

“難道佛門中人就能無法無天了嗎？”他語含怒氣的道，“再說我若放了豬八戒，他就會帶著沈香去找孫悟空，我不是自尋煩惱嗎？”

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盯著豬八戒不放，但還是繼續勸他道：“你是個聰明人，有件事情我勸你還是想清楚，你這樣做的話，一定會挑起佛道兩家的矛盾，到時候天庭必然要給西天一個說法，你不受點委屈恐怕天庭不好交代。”

他背對著我不發一言，見狀，我也只好告辭。

我邊走邊想：這件事情要是鬧將開來，誰也落不得好，到時候吃虧的豈止是楊戩？豬八戒怕也是難逃一罰吧。只是如果楊戩不主動放人，誰又能把豬八戒帶走呢？唉，真是傷腦筋。

我腦中不停思索著其它可行的法子，突然就被人叫住。回身一看，原來是梅山兄弟帶著豬八戒過來了。我沒想到楊戩還是把人放了，開始的談話他可一點松口的意思也沒有啊？我心中奇怪，但是這裏不是一個談話地方，我不敢多多逗留，和豬八戒馬上離開。

我對這次又把豬八戒給牽連進來十分抱歉，他到真是心寬體胖，樂呵呵像是什麽都沒發生，還拿了一顆夜明珠送給我，我心中終是有愧，便提議和他義結金蘭，這樣，或許也算是全了我和他之間的情分。

只是沒想到豬八戒也知道玉樹的事情，那日明明就我們三人在場，我連阿曼都沒有透露，他又是如何得知？我雖然氣憤楊戩如今行事偏激，但他卻從未為難過我，我也絕不想將這件事當作什麽把柄對付他，天條雖然不準神仙思凡，但是喜歡一個人又不是錯，我不可如此對他。

豬八戒見我態度堅決，只得坦白說道：“妹妹，猴哥已經在靈霄殿見玉帝了，說不定這會兒，玉帝都已經知道了，也不用你說什麽，你就是去做個證。你也別覺得對不起誰，別的不說，那玉樹本來就是楊戩打壞的，他就得負責，再說，我們也是為了沈香，要是能讓玉帝赦免沈香，不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嗎？”

我瞪著豬八戒，使勁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下心中的詰問，居然先斬後奏！那和我說這麽多幹嘛！可是我明白他說的不失為一個辦法。只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，我知道總有一天玉樹的事情會被公之於眾，可我不知道會是以這樣的方式。

我望著站在一旁被眾人指摘的楊戩，心中十分愧疚。愛一個人難道就要忍受這樣的羞辱嗎？但為了沈香，我終是站在了他的對立面，親手傷了他，我既然選擇了，也只能硬著頭皮挺下去。只是看到他遞給我那枚耳墜黯然的神情，我終是不忍，不敢再看他的眼神，也不敢再去想他是怎樣的心情，我匆匆告退，狼狽的逃回了廣寒宮。

為了救一個人，就一定要傷害另外一個人嗎？我只是想達成好友的囑托，怎麽就那麽難呢？

沈香得到赦免之後，我去東海拜祭了聽心。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件件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，我心中很迷惘。為什麽這樣的事情又一次發生？楊戩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子？我該怎麽辦？相信他？可他關了楊嬋，殺了聽心，不理他？我又騙不過自己的心。

好煩啊！我焦躁的灌下一大口酒，心中吶喊。

阿曼湊過來好奇地問：“姐姐今天很不開心嗎？”

我搖搖頭否認：“沒有啊，我只是心中有點煩。”

阿曼轉了轉眼珠子，小心翼翼的問：“是不是二郎神做了什麽事讓姐姐不開心了？”

我苦笑著說：“是姐姐做了傷害他的事情，他受委屈了。”

阿曼聽我這麽一說，樣子十分意外：“不會吧？姐姐怎麽會傷害他？姐姐為了他連天條都犯了，肯定是他先犯錯的。姐姐這麽好，才不會傷害別人呢。”

我摸著阿曼的頭，感嘆道：“我好什麽呀？我就是一個搖擺不定的人，這樣傷人才真是傷得最深。”

阿曼皺著眉苦惱的說：“阿曼不明白，但是阿曼知道，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，姐姐別不開心。”

我笑了笑，沒有說話。只要動了情，哪兒還能由自己呢？

阿曼見我沈默，忍不住又開口說：“要不姐姐去下界走走吧？我看姐姐上次很開心的。”

我彈了她的額頭取笑道：“是你想出去走走吧？小機靈鬼。”

阿曼見我識破了她的想法不好意思的拉著我的手撒嬌。也好，我很久沒有去華山看看楊嬋了，就去見見她，順便跟她說說最近發生的事。

楊嬋看起來比上次虛弱了些，我擔心的看著她說：“你千萬要保重身子，沈香已經被赦免了，說不定，你們還有相聚的時候，你現在法力被禁，就如同凡人一般，可千萬別自己先垮了。”

楊嬋無所謂的笑了笑：“謝謝姐姐關心，我現在只希望沈香能夠平安的活下去，至於聚不聚，也不強求了。”

我見她這樣說，更是覺得難過：“都怪我能力不夠，沒辦法從楊戩手中把你救出來，不然，沈香小小年紀也不會受這麽多罪。”

楊嬋看著我，勸慰道：“姐姐不要怪我二哥，把我關在這裏，並不是他的本意，他也是有苦衷的。”

“苦衷？”我不解的望著楊嬋，“他把你害到這般田地，聽心也命喪三尖槍下，他還有什麽苦衷？”

楊嬋為難的看著我，低聲說道：“姐姐就相信他吧，姐姐不是一直都相信我二哥的嗎？四公主的事情……我相信二哥一定不是濫殺無辜的人。他一定有他的理由。”

我望著石壁，皺著眉說：“我相信他，所以我更接受不了他的做法，有什麽理由能大得過人命？那是聽心啊！倒是你，難道你不怨他嗎？”

楊嬋看起來有難言之隱，她低著頭說：“我不怨二哥，只是怨自己幫不了他還讓二哥為難。”

我想到那日見她時她臉上幸福的表情，問道：“難道你後悔了？”

她心知我說的是劉彥昌，本來蒼白的臉龐一下子充滿了淡淡的紅暈，她堅定的說：“我不悔和彥昌相識、相知。那日，我聽你的話，真的已經打算就這麽和他分開，但是，我沒想到他居然為了我，在華山腳下結廬相伴，陪了我整整五年，他從沒有刻意的出現在我眼前，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關心著我，姐姐，我怎麽能騙得過自己的心呢？”

我嘆了一口氣，真的是造化弄人，或許真是天註定吧。我始終不能接受這樣的情感，相比起楊嬋，那劉彥昌的生命短暫得如同蜉蝣，難道以後她只能靠著回憶生活嗎？但我不能問出口，她已經那麽難了，我又何苦非得說穿呢？

她見我不語，知道我仍是不能接受她的做法，只能無奈一笑：“姐姐，我自己選得路我不後悔，只是希望你多多照拂沈香。我只願他像個普通人一樣安穩一世。還有我二哥，嫦娥姐姐，你千萬不要怪他，相信他吧，他心裏的苦，不比我少。”

我帶著滿腹的疑問回到廣寒宮。楊嬋和楊戩之間肯定有什麽事瞞著我，不然以楊嬋那重感情的性子，她對聽心的死不會是這樣的反應，但我想不明白，楊戩究竟有什麽苦衷，能夠讓楊嬋被囚華山都還在為他辯駁？

我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，但是這真是太荒唐了，可是我隱隱覺得這就是楊戩反常的原因。我想了想，召來阿曼吩咐道：“你替我到凡間走一趟，凡是楊戩當上司法天神之後處理過案子的地方，你都去看一看，問一問。若是可以，順道再去一次昆侖山，八公主被罰在昆侖面壁，或許她知道些什麽。這事一定要保密，不可對別人說起，若是有人問，你就說我命你下界查看月華的靈氣。知道了嗎？”

阿曼興奮的點點頭，也沒有問我為什麽這麽做，蹦跳著就走了。我看著阿曼的背影，長籲一口氣，楊戩，最好別讓我知道什麽。不然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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